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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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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34)

金翎第二天早上才灰頭土臉疲憊不堪的回來。

我問她幹嘛去了,她從懷裏寶貝似的掏出個長得奇形怪狀的傘狀植物,說是一種低級精靈,一旦學會了控制,就可以像放風箏一樣的放出去,無論飛多高飛多遠,只要線頭在契約主人的手裏,便隨時可以收回,永遠都丟不了。

我問她為什麽要去找這個,她說,因為柳欠除了這一小片江南岸,還哪兒都沒去過而且因為是棵樹也不可能去什麽太過遙遠的地方。之前閑聊的時候,就一直很羨慕她能到處飛來著。所以她便想讓這東西將來代替他去外面看看,然後再回來把所見所聞告訴他。她說,就算是給之前不小心打傷他道歉了,也算是臨別前的一個小禮物。

我摸摸那小精靈的傘蓋,笑著嘆氣:“你要是早點兒回來就好了,他已經走啦。”

金翎呆了半晌:“怎麽也不說一聲就走啊,虧得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逮到的,小賤人真是太不夠意思了!”

我仍是笑:“他大概,只是不想眼看著你離開吧。”

“那……他沒說,要去哪兒嗎?”

“沒有。不過他讓我告訴你,他會找棵漂亮的母柳樹,生很多很多漂亮的小小柳樹,所以今後啊,你只要找到天底下最大最綠最好看的柳樹林,也就找到他了。”我將那張柳欠以命換來的方子遞給金翎:“這是他留給你的,希望你能趕快恢覆白白嫩嫩的模樣,找到想要找的人。”

金翎接過,悶悶的沒做聲。

我又取出那截柳枝:“這也是他給你的,權當……做個紀念吧。”

金翎拿在手裏,垂著眼睛看了許久,然後慢慢將其握在掌心,旋即猛然轉身,化形振翅,直沖天際。

竟是一言不發的就這麽走了,真是特別的幹脆利落,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。

蹲在路邊仰著腦袋望了會兒天,我摸摸鼻子,然後低下頭,盯著地面上那被一滴淚水砸出的極淺極淺的小坑。

我也是剛剛看到金翎的指尖撫過那柳枝的時候才發現,原來枝條的前後各有兩道很細微的痕跡。

而柳欠曾被金翎壓折了腰,又被她一掌打斷了胸骨。

所以這個小姑娘啊,果然如瀲塵所言,看似糊裏糊塗什麽都不明白,但說不定,心裏是什麽都明白的。

卻只是不問,於是便能當作不知。

其實,自欺欺人又有什麽不好呢?

有的時候,總要自己給自己弄個念想甚至編個假希望,才有力氣和勇氣走完接下去的路。

從此以後,金翎在尋找胖頭魚海島的時候,大約偶爾,也會順便找一找迎著春風綠了人間的柳樹林。

從此以後,她便會一直一直的找下去,帶著那根楊柳枝,看遍世間的每一個角落,每一處風景。

金翎天鷹永遠不會停下翺翔的翅膀,因為反正,她也搞不清楚究竟什麽地方來過什麽地方沒來過。

因為反正,她總是迷路。

沒了那對永遠鬧騰不休的熊孩子小冤家,農舍便空蕩了許多,安靜得讓我很不習慣。

瀲塵已將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大概說與了爛酒鬼聽,他咕嘟咕嘟灌了兩壺酒後,冒出一句:“真沒看出來啊,那家夥竟是個為老不尊的老不羞,嘿!”

“你就空虛寂寞冷羨慕嫉妒恨吧!”我鄙視,隨手從他身上解下個酒壺:“有本事,你個老不死的也找一個去啊!”

他二話不說,擡手就賞了我一巴掌。

我捂著腦袋怒目:“君子動口不動手!”

“屁的君子,能吃嗎?”落拓大漢抓了抓自己的大胡子,忽然眼珠子一轉,一扭頭,沖著沒招他沒惹他的瀲塵眼歪鼻子斜的一笑:“幸會啊君子!”

瀲塵茫然。

“動口不動手哈!”

瀲塵繼續茫然。

爛酒鬼咧著嘴,伸出胳膊搭在他的肩上,又神秘又猥瑣的壓低了聲音:“來,跟我說說你倆親嘴的事兒唄。”

“……”

作為一枚自帶臉紅害羞功能的貨真價實版的謙謙君子,瀲塵潰敗得簡直是毫無壓力。

我實在看不下去,挺身而出仗義執言:“多大點事兒,你跟他親一個不就知道了?”

瀲塵終於忍無可忍,回了書房關上門,表示非禮勿聽。

爛酒鬼則痛心疾首地看著我:“老子這才把你放出去幾天啊,就徹底學壞了!”

我撇撇嘴,爬上房頂:“幾天?都一千多年啦!如果我是個人,早都轉世十幾回了。”

他跟著竄上來,在我旁邊坐下:“說到做人這個問題,那小東西修為短道行淺不識輕重不懂事,你向來是個靠不住的貨也就算了,怎麽瀲塵竟也就由著他這麽胡鬧?”

“因為不覺得是胡鬧。”

“扯淡!”

我看了一眼斷然否決的爛酒鬼:“莫非你很想去做人類?”

他也看了看我,目光從被亂糟糟的頭發遮蓋了一半的眉眼透出來,問了句:“如果你是那小樹妖,你會怎麽選?”

“明擺著的,還用問嗎?”

“可那小子分明心有牽掛,只要入了六道,哪怕再渺茫,總還是有再續前緣的可能性存在。像那般死了,卻是實實在在的什麽都沒了。”

我用手指在葫蘆上畫了個小圓圈:“何為生,何為死?這樣兜兜轉轉的輪回不休,難道就是活著麽?”停了少頃,我又道:“你會覺得那小柳樹死得既莫名又不值,或許只是因為,你終究不是妖吧……而我雖活了萬餘年,但之前與你在三十三天之外,隨後又有楊戩和夜墨,所以事實上,我原來是一直被你們有意無意的護著,遠離了世間的一切紛擾。甚至身為一個妖怪,竟連自己的族類究竟是什麽,都沒有弄清楚。”

爛酒鬼喝了幾口酒,沒理我。

於是我便繼續自說自話,用指甲在畫於葫蘆上的小圈劃開了個缺口:“柳欠的所作所為,也許在你眼中根本就是沖動幼稚欠思量。但在妖族看來,為了自己所喜歡的所在意的,本就不需前思後想瞻前顧後。哪怕只為博心中所愛的一個微笑,別說是舍了性命,便是覆了天下也是理所應當!”頓了一頓,我將葫蘆高高拋起,看著它落在了小柳樹常常紮根的地方:“所以這幾個月來我總是在想,何為妖呢?是不願受所謂的天道束縛,是不願信所謂的天命難違,是活的時候率性而為,是死的時候幹脆徹底,是……其實,不過是一群無論愛恨無論生死都只想由自己來選擇的笨蛋罷了。”

風過回廊白雲散,書房中的瀲塵似是低低咳了一陣。

而爛酒鬼只是瞇了瞇似乎永遠帶著幾分醉意的眼睛,然後頗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看我:“這三界果然是要完蛋了,你居然都開始思考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作者有話要說:臥槽不知道為什麽這篇文感覺越寫蛋越碎,真是字字艱難啊字字艱難!難道是被我掛掉了的那些貨的冤魂不散來找我報仇了麽……嚶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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